暴躁地吃土

重重叠叠和故弄玄虚是人生最大乐趣

[周黄]一桩谋杀

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ooc预警,甚至病娇。不喜请左上角。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完成了一桩谋杀。
是怎样的一桩谋杀?
黄少天慢慢地回忆。
那是在他们的浴室里。瓦白洁净的瓷砖,色彩斑斓的琉璃窗户下边是一个浴缸,旁边有一个相当宽敞的盥洗台,上边的用具成双成对,只是颜色有异,对使用者们的情侣身份不加掩饰,浴缸对面是一面贴壁式镜子,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整面墙。他慢慢回忆。当初在布置他们的小巢的时候,周泽楷就抱着他,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跟他咬耳朵,安面镜子吧,有时候在厕所弄也很不错……
后来,他就在那儿,透过那面镜子本该用于反射情欲的镜子,静静端详着一个人如何在他手下死亡。
他凝视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平日里那头乌黑整齐的头发现下已全部被濡湿,贴在那张煞白的面孔上,那双平日里不会失去神采的眼睛此刻却空洞而茫然地微张着。修长的身躯都泡在冷水里,在十一月的天气中不啻于一场酷刑。
然而真正的酷刑却并非冷水。
浴缸两边的边沿上都贴着一个黑色的空心圆柱体,看起来和原本明净光滑的瓷身有着本质的区别,很明显是个外来物种。
那原本是为我准备的。黄少天想。黄少天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外界过于敏感,甚至严重到无法洗浴的地步。为了解决问题,周泽楷不得不在他们的家里安上各种各样近似于囚具的东西来保证黄少天的健康和安全。然而此刻这些器具都作用于错误的用途上。
现下那支皓白的手臂就被牢牢地铐在浴缸上,上边陈横着一道道新鲜的血痕,手腕处却光净无瑕,连一条最小的疤痕也没有。黄少天看着血珠慢慢从伤口里冒出来,顺着瓷白的皮肤滑下,滴在浴缸内外,恶毒地想:你爱上了别人,我是不会让你痛快的,在千百种死法里,我要挑出最绵长,最痛苦的一种。
泡在缸子里的人毫无疑问一脸痛楚,却没有太过恐惧的表情,痛苦难过的神情甚至丝毫没有损伤他的容颜,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有魅力。或许有些许悲戚从他的双眼流淌下来,流过他带着明显勒痕的脖子,流过他遍布青瘀的躯体,流过他血流如注的四肢,流到黄少天的脚下。黄少天骄傲地从镜子里端详着露出浴缸的那部分身体,这些伤痕可全部都是他的杰作。
为什么要移情别恋,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他愤怒又冷静地想,余光瞥见一把浸满了鲜血的小刀躺在他的鞋子边上。那是他行刑的证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是周泽楷心里的那个人呢?是因为疾病吗,毕竟俗话说得好:久病床前无孝子,难道爱侣之间也难幸免于此吗?
他透过镜子凝视着那张苍白、逐渐失去生气的面孔,细细思索。曾经他和周泽楷亲密无间、如胶似漆、似作一人,他们的恋情自学生时代开始,有过争吵,也有过分离,但最终两个人还是走回到了一起。年轻时候的他相当自信,即使恒久如钻石也无法与他们的感情媲美。可是,现在,或许说其实在很久之前,他引以为豪、赖以为生的爱情就已经如同路边的一颗破石子一样从里子里分崩离析。
不需要用双眼去看,黄少天就已经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孱弱,多么苍白,疾病腐蚀了那么多,从他的工作,到他的身体,到他的尊严,再到他的快乐,而现在它甚至想把他的爱人都夺走。思及此处,黄少天心底的那股愤怒瞬间膨胀起来,他怒视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却颜色不减的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晚归,甚至外宿在黄少天不知道的地方。从无话不谈,到每天只剩一个敷衍的早安吻。即使在家,除了料理黄少天,周泽楷开始花大把的时候在书房,黄少天曾经安静地在门口窥视,看着周泽楷从抽屉里抽出几张薄薄的照片,还有一部有些旧的手机,他长久地把弄着这些东西,脸上流露出来的是黄少天很久不曾见过的真心坦率的快乐的笑容。黄少天在周泽楷离家的时候尝试去偷看那些照片和手机,可是抽屉已经被牢牢地锁住。
黄少天逐渐不是住在周泽楷心头的那个人了。周泽楷有时候会带回来一些吃食,黄少天却毫无胃口,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消化不了这些东西。曾经有一阵子冰箱填充满各色新奇的饮料,黄少天看见之后冷静地把冰箱门拍上,径直走到书房里告诉周泽楷:他现在连喝牛奶都会吐。周泽楷还常常带回来各色的玩意儿,switch,新出版的游戏,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有被拆开过的痕迹,但黄少天已经懒得告诉周泽楷以他现在的精力已经没法支撑他完成,即使只是一个游戏。
黄少天非常了解周泽楷,他知道周泽楷不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但只要周泽楷专情的对象不是他,他就会感受到比疾病还要严重一百万倍的痛苦,如同坠入地狱。
他对周泽楷感到愤怒,但对那个横刀夺爱,夺取他生命最后养分的人的恨意恐怕要更盛万分。他花了一段时间弄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当他弄明白之后忍不住想,果然是这样,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然后,他又花了一段时间准备这场谋杀……
他从镜子里看着浴缸里的人最后一丝生气从眼眶里流出,残忍地想:当周泽楷赶回来,见到的不是乖乖等他回家的黄少天,而是一具他深爱的死前受尽折磨的尸体,那场面该多有趣啊。
黄少天回忆得相当仔细,每一个细节都毫无遗漏,仔细像一位严谨认真的鸟类学家梳理他新发现的小鸟的羽毛。
阳光从彩色琉璃的窗户里投进里,明亮而多彩的光束照射在那张仿佛是在沉睡的脸上,他脸部的轮廓挺拔利落,干净漂亮得像教堂里的塑像,这束光也像来自教堂。
黄少天露出一个嘲弄的微笑,最后轻蔑地对着那张死脸说。
“去死吧,婊子。”

这就是黄少天的谋杀梗概。


一大片明媚的阳光撒在千顷土地上,使得平时碑林幢幢的墓园此刻看起来也分外宁和平静。一小撮身着黑衣的人聚在奠堂里,中间放着一副棺木,棺木前有一丛很漂亮的白百合,围绕着一张黑白遗照盛开着。大家都垂首沉默着,葬仪师声音冗长、笼统地发表送别宣言。人群之中有一个人,高大俊秀,面容却悲伤憔悴。
礼毕后,工作人员把棺木推入内间准备火花。那群人开始慢慢散开,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到了休息间,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件东西,静静地盯着,仿佛在看它们,又仿佛在看别的。
而黄少天,他一直躲在休息间的黑色幔帐后边,凝视着那个无声悲伤的男人。
一个带无边眼镜的男人从后门走了进来,他路过幔帐,黄少天忍不住往幔帐里缩了一缩,照理来说他应该是看到黄少天了,但他似乎对黄少天的存在视若无睹。
黄少天在犯下那桩荒唐糊涂的谋杀时留下了书信,因此毫无疑问大家很清楚谁是凶手。
眼镜男,喻文州,他是黄少天的挚友,他走到了那个男人身旁坐了下来,安静了片刻,然后说:“小周,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能走到今天你已经尽力了。”
“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是他亲自下的手。”
周泽楷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发出一声很轻很轻,却充满了嘲弄的笑声,听起来竟然比哭泣更叫人难过。
喻文州顺着周泽楷的目光,看向他手上的照片。照片已经有点老旧,但是丝毫不损里头欢笑的人张扬肆意的快乐。
“这几年你一直都拼命工作来给他攒药费,接的工作是我们的好几倍,我们都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喻文州说,“你还拼命省出钱来给他买他喜欢吃的,给他尝最新出品的饮料,给他买他从前期待了很久的游戏,甚至还要挤出时间提前做好攻略,让他可以玩的更轻松。你有多爱他,为他付出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
周泽楷默默地听着,手指揩了揩旧的已经脱漆的手机边沿,那是他上学时候用的手机,里面存着所有那个时候他们瞒着所有人偷偷交往时发给对方的所有信息,每一条通话都还有记录。
可是。周泽楷无声地叹息。
可是,从遗书里,黄少天却告诉他他没有因此感到丝毫的快乐。
你爱的,是从前那个青春放肆的少年,是那个快乐明朗的青年,是那个能不给你重逾千斤负担的男人,是那个陪你走过人生中漫长时光,和你一起打篮球,上下学,和你一起挑灯夜读,和你一起面对马哲挂科烦恼,和你一起奋斗在实习岗位,和你品尝第一次升职快乐的那个人。
而不是一个有着生理和心理严重疾病的病夫。
周泽楷手指下压着的照片里是两张年轻快乐的脸庞,黄少天用不着看知道那两张脸是什么样子。当黄少天趁周泽楷忘记锁抽屉,偷偷拉开抽屉取出照片来看时,心里即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可是。黄少天躲在幔帐里,他的怒意像地心深处喷涌的岩浆。
可是,你爱的不是我。多少次看见深夜睡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他都忍不住想要对他说,你曾经喜爱的那个健康快乐的少年早就死了,现在在你身边的是一个妒意要比女人强千百倍的可怜虫。每当他看见周泽楷把自己锁在房间内,指尖一遍又一遍抚摸过照片上他年轻的脸庞,他就站在门外嫉妒地想杀人。那些送回来的食物和游戏,以为他不知道么,那些曾经是他喜欢的东西,他还没有蠢到连这些都记不起来。但是,周泽楷的记忆和深情,仿佛只针对过去的那个黄少天作用。他质疑周泽楷还了解现在的他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吗?抑或是周泽楷可能已经不愿意了解?
一旦想到周泽楷对过去的自己是那么的深情,甚至仿佛宁愿抛弃这么多年的奋斗回到过去那种没有依靠、担惊受怕的生活,他就不禁怒从中来。
每次面对镜子里那个虽然看得出俊秀轮廓,但却早已不比昔年健康明朗的脸庞,妒意就如同尼禄大火一般把仅存的理智烧掉。
每次见到周泽楷,他就忍不住在心中无声地质问:现在在你眼中,看到的是现在这个憔悴得如同行尸走肉的黄少天,还是那个还停留在青春年少、花季正好的黄少天。
有一天,当周泽楷再次把那些照片收进手提包,然后保证会带他去看更好的医生的时候。他听见脑子里最后一根弦轰然崩断。
他坐在书房里,静静地把那些潜伏在他内心日日夜夜的尖叫写进信了,然后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走到浴室里,坐进冰冷的水中,把右手锁在浴缸的边上,把钥匙钥匙远远地投掷到镜子旁边。然后他坐在水里,抚摸着那些因为疾病和嫉恨而自己敲打所留下的瘀痕,如同在抚摸一个个勋章。镜子里的他露出了一个苍白诡异的笑容,阳光投射在刀片上的闪光折射到他的眼底,混杂着一抹血色。将死的狂热在他的胸口升腾起来,那是一种奇异的疼痛却满足的感觉。

周泽楷沉默了良久,最后抬起头,他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光秃秃的墙壁,但他的视线仿佛着落在墙壁以外的地方,仿佛穿过了那幢墙壁,甚至穿过外面那边明媚温暖的阳光,穿过那湛蓝的天际,到达更遥远的某个地方。
黄少天不再看向周泽楷,他把自己的身子往幔帐里缩了缩,他的脸庞和棺木里的人一模一样,一样的俊秀,一样的憔悴。但棺木里的人已经在开始腐烂,却正准备在火焰中不朽。而他,当他的刀子从他的手上滑落到他的鞋边,当他失去了作为人的力气,当他在顺利完成谋杀之后合上了沉重的双眼。他已经失去了时间,失去了世界上所有的意义。
黄少天慢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一个抛弃了对周泽楷的爱意与记忆的死物,他蹲在黑色幔帐的深处,仿佛蹲在永恒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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